【文:吳家恆 / 遠流出版社副總編輯】
「我只不過是想要努力生活得與從我真正的自我之中來的一些啟示相一致而已。為甚麼竟會這樣的艱難哪?」
赫塞的《徬徨少年時》卷首放了這麼一句話。在聽著肯特說著他小時候不會唸書,喜歡畫畫,後來又如何走上動畫這一行,其中碰到的種種曲折、挫折時,不由得想起了赫塞的這句話。
9月17日晚上的金石堂城中店,肯特在「超越達人 達人現身」系列講座中訴說了他的動畫夢、動畫路,雖然大致不出書中的敘述,但是聽他親口道出,畢竟還是和看文字很不一樣,讓人感觸良多。學校教育成為一種權利、一種義務,已經是普世價值,既然是人人都有,當然就不可能適合每個人的需要。但是,每個人喜好性向各有不同,發展快慢有別。有的人就是跟學校教育很合拍,隨便讀隨便考也過關,有人開竅得晚,在學校教育中,起步就開始吃鱉。
肯特跟很多人一樣,屬於後者。他從小不喜歡唸書,就喜歡畫畫。只是成績不好的小孩,得不到師長親友的喜愛。肯特有個親戚,從他小時候就看衰他,認定他以後一定沒出息。後來,肯特在動畫這行累積了一些經驗與名氣,在大學裡開課,讓這個親戚大為意外,「我相信他到今天還是弄不清楚,我是怎麼可能去大學教書的,」肯特說道。
肯特的這番遭遇,絕對不是個案孤例。學校教育的作用到底是什麼?本來是啟蒙的火種,為何卻成為摧殘青春的緊箍咒?
這兩股力量始終在互相拉扯:一邊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傳統價值觀,一邊個人希望聽從「來自自我的啟示」,透過從事的行業來寄託興趣、彰顯自我。台灣的教改進行了二十年,在「多元」上頭有所進展,入學方式多元,科系多元,職業多元,似乎是一種進步;但另一方面,環境的不確定,使得報考公務員成為許多個人、連同家族齊力投入支持的「準全民運動」,這又不啻是一種倒退,倒退到科舉時代。
回顧新舊朝代交替,科舉乍廢所騰出的空白,成了一種文藝復興式的肥沃土壤。時局雖然動盪,但是人才輩出,漂亮人極多。這幾年中國大陸瘋「民國熱」,就是看到了這一面。如今百年已過,這種空白似乎有被根深柢固的傳統回流所填補。
科舉雖然廢了百年,但是那股動力還在,以學業表現(也就是成績高下)來判定人的價值。以往聯考制度一試定終身,為人所詬病,但是聯考廢了,學生的壓力未減,反而變得更加綿密,而且德智體群育樂,什麼都比。但另一方面,環境的變動使得學歷不斷貶值,所謂「終身學習」也就說明了光是那張文憑是不夠用的。學生(還有學生家長鑽牛角尖的心態)在各項考試錙銖必較,從長遠來看,是意義不大的。終究還是要看個人是不是做了自己喜歡和擅長的事,是不是有能力因應環境的變化,是不是對於未來還有想像與作夢能力。
這兩股勢力互相拉扯,互有消長。傳統的力量不可能大舉反噬,但是進步的力量也並非就此不受威脅。在肯特身上,似乎看不到學校教育給他的支持。他一身動畫本事,全是出了社會之後在實戰中學來的,跟學校教育好像全無關係。難道,肯特從學校所學到的,就只是學業的挫折鍛鍊了他面對事業上各種難關的能力嗎?